當風吹過樹梢是會有音階的,當風吹過草葉是會有節奏的,芒花隨著秋天撐開了絮,在莖幹還沒萎透成黃色的時候,用那半綠的腰肢一波一波點擺,整座壟丘像一張浮動的緻密的棉毯,間或幾響蟲鳴破了蕭瑟的商調,讓天空看起來還是那麼神清氣爽…

可、要入冬了呢……
這個世界的季節已經混亂地讓人無法辨識了…


隨著為風騷動的枝枒,他依臥的高度也微微地上下,彷彿和樹合成了一體,不需要緊扶也能輕鬆地擱臂晃腳,自古以來他們就是比人類更能和自然相融,當然,人類中也有特出的天賦異秉…

微嘆了口氣,他已經阻止自己去責怪,總在心裡掠上某個身影時的自己,望著滿眼的翠綠,葉隙襯出藍天白雲,有什麼改變嗎?一切…

一切看來真是過分寧靜地礙眼。



執起手中的葉笛,尖銳地飆出一個音,群鴉驚醒四散,以他所歇的樹椏為中心;真沒用哪!無奈地笑給自己聽,像他這種幾乎萬能的仙靈,可以不事生產地待在這裡,一副追求了悟的求道樣貌,實則很想翻過身去摔死算了。


感謝大家長久以來的容忍,坐起身,伸手摘拈新的葉片,就讓我來為大家吹一曲吧…

風,就看看能為我飄傳多遠………



『你在這裡啊!』

好熟悉的聲音,不自覺總在吹曲的時候閉上的眼一睜,『你?!』

『小心小心,你在那麼高的樹上耶!』

『你你你…』怎麼可能,穩了差點要墜將下去的身子,他感到自己的耳根及兩頰都滾燙了起來。

『什麼你你你的,看來你在這邊睡很久了唷!』清朗的笑聲,聽在耳裡竟比風吹過竹林還要柔亮。

真的是你?!『你怎麼來了?!』怎麼找得到自己?

『風要我來看看老朋友。等一下,我爬上去喔!』



從這個高度看芒花上的蟲子都能清楚,但此時來人的臉卻怎麼也無法分明似地,是眼裡的酸澀還是心裡的?
別別、別…要感動也不要泛起淚霧,那輪廓、那眉梢、那神情…

是他!是暮暮朝朝思念的人!純淨而誠摯的笑,只有在他臉上才見得到,別!讓他好好看清楚…


樹上樹下的距離怎麼這麼遠?!


『不要,我下去,你不要上來!』自己的臉一定紅得跟什麼似的,他才不要。

『算了,你不讓我上去,那我就先走了。』

『等等!律!』情急之下縱身一躍,卻像跳進白煙迷霧中,霎時什麼都看不清了,直到落地時臂膀的疼痛才讓他回神……


「律?!」


「少爺!您可嚇死我了!」

「啊!」定神一看,臉色焦急的僕從正死命地抓著他的手臂,

「原來又是…唉…罷了罷了……」

「少爺,您還好吧?」

「不好不好,又被這樹開了個玩笑,」站起撣去一身的草葉,走到樹旁輕撫著粗糙的紋理,「我不該用它的葉子嚇鳥,呵。」

「少…少爺……」訥訥地不知道要說什麼,打從少爺不知去了哪裡的那一夜起,
就常常這樣怪怪的。

「什麼事嗎?你找我有什麼事?」好笑地看著困窘的僕人,善良地幫他解圍。

「嗯嗯∼對、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!」

「我知道了,這就去。還有,剛才看見的別對人提起。」

「是的,小的不會跟人說。」

「先去忙你的吧!」


看著僕人離去的背影,無奈地聳聳肩,回頭淺笑、拍拍樹幹,

「謝謝!不過下次、至少讓我好好看清楚他的臉吧?」


風起,吹落幾許秋黃,彷彿笑顫了又疼惜似地,痴人哪!

從何處沾染了這一身痴呢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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